雲蓮生 作品

第284章 坦白

乾淨的酒店房間,只開一盞閱讀燈,燈光暖黃,有些暗。

沈香引坐在正對床的椅子上,指尖的菸灰燒了一長截。

窗外能看到皎潔月亮。

鶴沖天坐她對面的床上,修長小腿和她挨著,身子微微前傾。

“死的那個是龐文魁,不是龐顯順。”沈香引說出這句話,將菸蒂摁滅。

鶴沖天凝視她,眸中情緒翻騰,“你什麼時候知道的?”

“你燒了他的臉,我去醫院看他的時候。”

“你為什麼去醫院看他?”鶴沖天追問。

“他叫我去,你還記得我讓你幫我查的那個女人嗎?你說是殺人犯那個。”

“怎麼了?”

“龐文魁養在身邊好幾年,照著我的樣子整的,懷孕的是她,不是我,我被她騙了。”

……

原本覺得難以啟齒的話,事無鉅細的講完後,心裡好像還輕鬆了一些。

鶴沖天低罵了個髒字,皺起眉,像吃了死蒼蠅一樣噁心,“這女的在哪?”

他說這話的語氣殺氣很重,沈香引:“死了。”

頓了頓,沈香引繼續說:“你不好奇我跳下青羅江怎麼活下來的嗎?”

鶴沖天抬眸,表情複雜看著她的眼睛。

到目前為止,他只以為沈香引曾被龐文魁……

龐文魁奪舍龐顯順後陰魂不散糾纏,沈香引殺了他。

“我不會老,也不會死,已經活了很久。”

這句話進入耳朵的時候,鶴沖天以為自己聽錯了,臉色陡然一變。

在確認自己沒有聽錯後,又是不信,“不可能!”

沈香引唇抿成線,垂眸落寞,“鶴沖天,我是個怪物。”

她說出這兩句話,並不輕鬆,嘴角勾起一絲解嘲的苦笑。

說完,指了指鶴沖天的唐刀,“借我。”

鶴沖天隱隱察覺出事態不對,立刻按住唐刀,護在身後,“做什麼!”

“給你看,我千方百計隱藏起來的秘密是什麼。”

見他還是不給,沈香引乾脆上手搶奪,鶴沖天阻止,她便調動心識意念力將他擊退。

發生的太快,完全超出預料!

“不要!!”鶴沖天聲嘶力竭的阻止,阻止不及。

眼看著沈香引反手將刀尖刺入心臟,貫穿身體,一道血霧噴濺。

他的心好像又碎了一次,失而復得的愛人,再一次死在面前。

“過幾個小時,我會活過來。”

沈香引嘴角溢出大量鮮血,表情痛苦。

鶴沖天手足無措,沒了她心識意念力的禁錮,立刻撲上來扶著她傾倒的身體。

“鶴沖天,你信我,守著我。”

鶴沖天心跳幾乎停止,如遭雷劈,巨大的悲傷和震驚將他淹沒。

原來沈香引真的打得過他,這個女人到底是為什麼啊……她到底怎麼想的……

他的手在抖,懸在刀柄上,不敢拔。

沈香引用最後一絲力氣拔下唐刀,丟在地上哐當響。

鶴沖天不知道怎麼辦,理智七零八落,無數的念頭瘋狂震盪。

她嚥了氣,心臟不再跳動,漸漸失去體溫,毫無生機的臉也慢慢變成灰白色。

死了。

真的死了。

強烈的絕望和無助吞噬他的意志,鶴沖天渾身顫抖,緊抱懷中的人。

她說她不老不死?

是真的嗎?

如果是真的,那些不合理似乎都說得通了。

她說她活了很久……

是啊,這樣一個複雜的女人,唯有足夠久時間的垂累和諸多苦難的折磨……

她和杜鴻秋關係最要好,杜鴻秋說她是一個絕望的人。

原來,沈香引的絕望是不老不死嗎?

鶴沖天胸膛劇烈起伏,很害怕,怕沈香引再醒不過來,也怕她說的都是真的。

他愛的人,不會老,不會死。

那也就意味著,等他老了,皮膚鬆弛,走不動路,頭髮花白,她還是現在這個樣子。

他無法擁有她的全部。

難怪沈香引說,他活不過她,他還以為是沈香引礙於他刀尖舔血的生活,怕沒著落……

她活了這麼久,得有多孤獨?比他想象得到的更多的多。

還有……母親讓他覓長生……

原來長生的人就在身邊麼?

他要怎麼辦?

如果沈香引真的長生,他要把她交給母親?!

不可以……他的蝴蝶,誰也不給。

在擔驚受怕和痛苦掙扎的折磨中,鶴沖天用手臂圈著手裡的女人,無助的低吼聲從他喉嚨中溢出。

太折磨人了……一分一秒他數著過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懷裡的人微微顫了一下。

鶴沖天最先的感覺是歡慰:她沒有死。

隨後是巨大的震驚——她真的長生。

沈香引睫毛抖動,緩緩半睜開,眸子裡的死寂他很熟悉。

這是她死而復生後厭倦的眼神。

沈香引每次活過來都很厭煩,那是一種超脫一切的空虛。

大腦還沒來得及分泌快樂的激素,周圍的一切都黯淡無味。

在這一刻,她像一個重度抑鬱症患者,對一切都提不起任何興趣,只想死去。

所以她沉默了很久,視線才緩緩移到鶴沖天的臉上。

他先是笑了,笑著笑著眉頭又牽起憂鬱,眼眶越發猩紅。

“和你在一起的時候,我死過好幾次了。”

“鶴沖天,我就算是把頭摘掉,都能長出來,我的確和你不合適,我都算不上是人。”

剛說完,鶴沖天拇指摩過她的唇角,嗓音低啞微顫,“你疼不疼?”

沈香引別過臉接著說:“你說想和我在一起?等你老了,躺床上動不了了,我還長這樣,你的晚年不會幸福。”

鶴沖天搖搖頭,示意她不要再說了。

他怒罵自己的無能,沈香引跟著他,他護不好,死了好幾次,他甚至都不知道。

滾燙的淚水一顆一顆砸下,順著她的脖子滑進衣領。

他試圖用體溫將她焐熱,低沉的聲音有些語無倫次道:“晚年悲不悲慘,是我的事,沈香引,我活一天,我愛你一天,你不是怪物,你是我的蝴蝶。”

沈香引沒有回答,但心臟有如火焰燒灼。

“不要告訴任何人,我們守好這個秘密。”鶴沖天篤定著,一隻手撫著她的臉,無比珍惜。

“可你不覺得噁心嗎?”沈香引反問試探,試圖從他眼中找到一絲不快,“你想不想看看我砍掉半邊臉活蹦亂跳的樣子?”

然而,鶴沖天只攥緊她冰冷的手,目光裡是赤誠的憂心。

“就算你死的只剩下一塊肉,我都願意抱著睡,你就當我是變態吧。”

沈香引仔細琢磨這句話,有點好笑,又很苦澀。

她好像,拿鶴沖天更沒辦法了……

窗外的夜色濃,耳邊,鶴沖天又在說:“沈香引,天亮還早,你要不要跟我講講,你是誰家的女兒,去過哪裡…怎麼走到這裡的……我都很想知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