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82.舊言


 “電話都打這來了,該給的面子肯定要給的。更何況……這姑娘要是按照你的說法,從小就是按照京圈下一代領頭羊的模式培養起來的,那這面子更得給了。

 還是那句話,咱們和他們其實沒仇也沒怨,這兩年外部資本入場,整個影視圈都要重新洗一輪牌,誰再故步自封,那等待他們的結果,就只能是被掃入歷史的垃圾堆。

 馮導是不是已經看到了這一點……我不清楚。但他應該明白,像咱們這樣,把所有資源打散,散成星星之火,才是燎原的根本條件。

 資源越集中,瓦解的速度就越快。不信你看最近阿里、滕訊他們的動向就不難看出來。投資、融資入場,逐步拿到話語權,利用自己的平臺優勢推出自己的核心作品……他們算是把這套商業模式玩明白了……”

 “媽媽,爸爸又開始唸經啦!”

 “哎呀,師父師父,別唸啦!”

 坐在中間的楊蜜一臉的無語,立刻和女兒沆瀣一氣:

 “知道您老人家高瞻遠矚……咱是出去玩的,你可別絮叨了行不行?”

 原本只是就著馮曉剛的這一通電話聊聊關小彤……可誰成想他又要開始給自己上課,楊蜜就覺得腦瓜隱隱作痛。

 寶娟,本宮的頭好痛!

 這隻黃鸝鳥怎麼如此聒噪!

 討了個沒趣的許鑫一瞧她這不學無術的態度,悻悻的閉嘴了。

 這人可真沒意思。

 人家都是夫妻齊心四百多斤,她倒好。

 幹啥啥不行,扯後腿第一名。

 算了。

 不聽拉倒。

 浪費口水。

 還有那個小磨人精!

 說我念經是吧?

 好好好,有能耐你今天別犯錯。

 你看你犯錯了之後,媽媽要揍你的……爸爸要幫你攔著,爸爸就是狗!

 帶著幾分無語的心態,他專心開車了。

 ……

 其實許鑫還真沒說錯。

 關小彤的事……從馮曉剛打了這通電話後,性質就有些不一樣了。

 倒不至於說是麻煩。

 但作為生活在一個人情社會之中的個體,成年人的世界裡其實許許多都事情根本無法去定論對錯。

 因為定論對錯也會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。

 五一之後,許鑫繼續窩家裡籌備新電影。

 隨著戛納的臨近,廠裡也開始組建團隊。

 領隊萬年不變。

 鍾長友。

 沒辦法,鍾哥確實給力。

 和其他人或許欠缺一些。但……他和許鑫的八字確實合。

 簡直堪稱臥龍鳳雛。

 至於《師父》試鏡的事情,許鑫壓根就不操心。

 就這麼一輪一輪的試。

 很快,時間一晃就來到了5月10號。

 許鑫定的時間是下午走,和老鍾他們一起。

 這次的戛納團隊有接近20個人,他的飛機肯定是坐不下的。所以會有一些“年輕人”坐民航,包括領隊在內的管理層坐他的飛機。

 10號下午1點走,到法國那邊剛好是晚上9點半。

 用一天的時間適應戛納的節奏,12號直接開啟電影節之旅。

 9號晚上的時候,楊蜜就已經幫他把出國的行李給準備好了。

 10號上午本來沒啥事。

 結果張一謀打來了電話。

 “你下午有事沒?來辦下入職手續。”

 一聽這話,許鑫下意識的問道:

 “您已經任職了?”

 “嗯。你下午來填個表,任職副導演。”

 “我下午得去戛納。”

 “……這麼早?”

 “12號就開始了啊。”

 “哦對……”

 張一謀這才想起來這麼一回事。

 “那你現在過來吧?咱們直接去,主要有一個拍照環節。咱們倆一起露個臉。”

 “行。”

 許鑫看了眼時間後,應聲問道:

 “去哪?”

 “奧運基地,還記得路麼?”

 “哈哈哈,這話說的。”

 許鑫有些哭笑不得。

 心說那可是我日日夜夜奮鬥過的地方。

 “閉著眼睛都能走!”

 “那你過來吧,我和他們說一聲,讓他們準備一下。”

 “……您升官了?說話這麼硬氣?”

 “跟那沒關係,這次還是老田負責。拍照的環節本來也是咱們仨,咱倆手裡各自拿個聘用證書照個相就齊活。都不是外人,一個宣傳片也不用搞那麼隆重。”

 “得,我這就去。”

 “嗯。”

 電話掛斷,聽到了動靜的楊蜜坐在瑜伽墊上,目光有些複雜。

 雖然明知道只是宣傳片……可沒來由的,她有種感覺。

 彷彿老

公踏出門的這一刻開始,當年那種忙碌,就會像……影子一樣跟隨而去,生活中再也沒有了“閒暇”這個詞。

 而每每生出這種感覺,她都會有些心慌。

 有些堵。

 她記得很清楚。

 那會兒倆人還是男女朋友。

 有一天,男朋友打電話給她,用無比沙啞的聲音說:

 “寶寶,你來接下我……我在醫院……”

 一路快把車軲轆都開出風火輪既視感的楊蜜趕到醫院時,就瞧見了……真的可以用“蓬頭垢面”來形容的男友,胳膊上扎著針,正蜷縮在輸液室的沙發上睡覺。

 可能很多人對這種場景沒什麼畫面感。

 嗯。

 這麼說吧。

 你就想象一下,一個在網吧至少包夜了5天,5天就在他那座位上沒回去的人因為太過疲憊,決定躺在椅子上睡一覺。

 但椅子很不舒服,他只能用奇形怪狀的姿勢蜷縮在那睡的場景。

 應該就能理解了。

 他至少5天沒洗頭,頭髮奇形怪狀,每一根都油乎乎的。

 深黑色的牛仔褲上還能看到那種……類似油泥一般,經過長時間摩擦而產生的“光滑”痕跡。

 甚至都不用湊到跟前,你都能想象出來對方身上到底是什麼味道……

 實際上,一點都不誇張。

 真就如此。

 而那次,自家哥哥是發燒+扁桃體發炎+上呼吸道感染……動不動就39度,可只要開會,他打著吊瓶都得去。

 自己印象最深的是,因為發燒上火,他嘴唇裂開了好幾條大口子。

 抹唇油都覺得刺痛……

 至於那次之所以生那麼大火的主要原因,就是奧運會進入最後的彩排期,燕京連續多次天降大雨,導致他負責的Led板塊每天都在承受各種各樣的壓力。

 甚至她那時候還在埋怨,埋怨著那些領導們……許鑫都成這樣了,都不知道體諒人,還一個勁的各種事情都找他。你們就不能換個人嗎?

 可隨著年齡的增長,她逐漸理解了當時老公的想法。

 但理解歸理解,看著他現在那副躍躍欲試的模樣,說到底,她還是心疼的。

 問題是心疼也只能是心疼。

 她沒任何理由……也不能有理由去阻攔。

 是啊。

 這世間又有什麼理由能阻止一個男兒奔赴大海呢?

 於是……

 “我走啦?直接帶行李出發,忙完我就直接去機場了。”

 聽到他的話,楊蜜點點頭:

 “嗯。”

 隨後閉上了眼睛:

 “你去吧,別打擾我練瑜伽了。”

 “好。”

 閉眼。

 視線一片黑暗。

 她揚起了頭,努力的拉伸著脖頸處的肌肉。

 也努力平復著內心複雜的情感。

 直到……嘴唇被一片柔軟所包裹。

 “愛你。照顧好孩子們,辛苦了。”

 溫柔的叮嚀在耳邊響起。

 一如當初。

 “……”

 她心頭一顫。

 睜眼看去。

 瞧見了愛人穿鞋的背影。

 而踩著旅遊鞋的許鑫心有所感,又扭了一下頭。

 不知為何,楊蜜本能心虛的閉上了眼。